652 林中守卫的退场故事(上)(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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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莱丽伽的视线顺着荆璜的脸往旁边滑去。她首先看到荆璜的鬓发与耳朵,觉得自己有段时间没看见这么小的耳朵了,然后她又顺着那耳朵的轮廓往更远的地方望。她又看见那憧憧的阴影汇聚的幽林。它就在荆璜的背后,近得只要两三步就能让她迈进去。但是影林却没有长过来,因为荆璜身上的火光使邻近的影子都变得若有若无。这景象使雅莱丽伽在意识朦胧里感到有趣。她感觉这种场面非常熟悉而令人心情舒畅,就像她在幼年时代奔跑在寒季的林子里,那些五彩斑斓的大卷叶在寒风里温柔地萎缩和凋谢。

她还见过很多次林子起火的景象,大多数是灾难性的,可是现在她感到很安全,因此她想起的是一次叫人觉得安稳的林火。在她很小的时候,在某个以特色育种闻名的地方,一整片林子都发了疯,攻击并吸收掉任何会动的单位。当地居民们只好放火把它们烧掉。那时她就坐在林边的防护墙上,在母亲的怀抱里看着雪白明亮的火焰吞噬幽林。那片实验林一直都弥漫着由树液挥发形成的特殊气体,因此火烧得特别干净利落。

那些被烧掉的树不会像动物一样挣扎或发出噪音。它们是靠分泌化学物质来狩猎的,因此雅莱丽伽那时并不觉得它们痛苦。她在防护墙边摇晃着双腿,感到那些树木并不是被烧死了,而仅仅是在远去。它们趁着火光缩小了自己的形体,逐渐退向遥不可及的远方。那满地焦黑不过是它们拖沓而泥泞的脚步。

居民们因为成功消除威胁而欢呼着,火光里的树木却那么安静。那或许是不公平的,因为当时她还很小,没有往自己思想的迷宫中走太远,所以她也像绝大部分生命那样,把自己的行动模式当作一种宇宙通行的标准。她的确不觉得树因为焚烧而痛苦,在那时,她感到它们只是毫不在意。它们杀戮时毫不在意,它们被杀戮时也毫不在意。对于围观的人来说,他们似乎也只是在光亮中远去。只是远去而已。

现在影林也远去了。雅莱丽伽看到它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消失在非常深远的空间尽头。那种感觉有些奇怪,因为她能看到房间的顶栅就在不远的地方,可能只有她身高的四倍,但是影林却很遥远,像几星距外的一颗黑暗的星星。她望着这违反空间感的一幕时并不觉得害怕,相反感到安全而有趣,并且身体也在逐渐变得温暖发烫。在她彻底看不见影林的那一刻,她突然间感到自己身体上的某种东西也消失了。某种阴凉的包覆着她的无形之茧被剥开,她的所有失常的感官都彻底恢复过来,使她像个小女孩一样莫名欣快又漫无目的的那种错觉也不见了。还在原地的只有荆璜,他还是蹲在旁边看着她,身上并没有发光。

荆璜的左袖晃荡了一下。雅莱丽伽早已看出那地方实际上已经空了。荆璜送给她的链子还算留了点痕迹,而她斥巨资购买的约律类义肢则似乎全然不见影踪,两样东西的使用寿命可能也差不多。这下他们都成了两个可笑的傻瓜。

好在还有一艘船,雅莱丽伽及时地想到,至少那是一项很可靠的资产。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她的船。

她把金属链子也拿过来,放进自己的腰包里。出于一些不太善意的心理,她若无其事地轻拍腰包,说:“现在它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了。而且它的制作者也在我眼前,我能问清楚它的具体作用。用不着在船上到处翻找留言。我想这下留着它就没关系了。”

她的声音里绝没有一丝严厉,但荆璜明显地局促不安起来。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机会很不常有,因此雅莱丽伽暗暗观察着,没有立刻宽释他的打算。她还没想好是否要原谅他留在舰桥室的那封信。现在先不想这个问题了。她只短短地在任务目标达成的喜悦里沉浸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来找的那个人……”

荆璜那不安的表情马上褪去了。他又皱着眉,显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雅莱丽伽不认为这是个可以被忽略过去的问题,但也不妨往后推迟一会儿。于是她改口说:“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儿。我和你,还有翘翘天翼。你走时她也在船上,我想你记得她。”

她有意省略掉的两三个人显然令荆璜心情舒畅。他锁紧的眉头又松开了。但就像雅莱丽伽心里猜测的那样,他并没有移动脚步,而是很不情愿地留在了原地。他那闷闷不乐的样子让雅莱丽伽决定暂时放过他。

“我们把另外几个也找到?”她主动建议道,“我们有一个逃犯,一个杀手,还有一个许愿机研发者。我们可以把前两个丢进监狱——最合适它们的区域监狱。我不确定该对那个研发者做什么,她可能会适用于陷阱带豁免条款。不过我们可以把她放到门城去,那会是个好主意的。”

那当然是一个好主意。雅莱丽伽早就知道那辉煌的千门万户之都每天都面临着巨大的安全压力。第一次出来见世面的乡巴佬们在街道里目瞪口呆地狂奔,“高等文明”把它们不方便人道处理的原始动物放生进港口。那里什么事都有。那里能让人迅速成长。那里的混乱和损失是由那个化名为伊登的人承担的。这一切都会很美妙的。

她和荆璜再盯着对方看时几乎都开始笑了。荆璜克制着,但是明显地感到开心,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会采纳这个建议。雅莱丽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征兆,但紧接着她眩晕起来。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是她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她说不清什么东西挤满了她的视野。太过繁杂而密集了,因此她连一根线条都辨不清楚。混乱中她的内置式循环器似乎启动了,说明她落到了某种相当严酷的环境里。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紧接着视觉又恢复如常。她躺在一片清凉而空旷的地板上,几乎就与波迪的遗体平行,而荆璜坐在她旁边,也许是在照顾她。他可能对她说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听见声音。她似乎被放置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某种东西包裹着她,把她和荆璜隔离开来。她看到荆璜身周明亮得好像燃烧,可是当他抓着她的手时,他们接触的部分却奇妙地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依附在她的皮肤上,把那些光明全都给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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